語言不是為了考高分,而是為了更靠近自己。
透過使用不同語言,孩子和我都更願意用不同的視角去理解。
自從去年開始投入華語教學,我對語言的理解也起了變化。因為對教室管理和孩子認知發展的經驗較少,我進行了師資培訓與進修,讓我重新思考「語言」這件事的本質。
我越來越明白:語言,不是知識,而是一種需要透過大量練習才能習得的能力;它不是用來考試得分的武器,而是一個傾聽與表達、理解與連結的工具。從知曉到活出語言的過程,有時需要一段漫長的路。
過去在台灣的教育環境裡,我對英文的印象從來不是「好玩」的,而是充滿壓力、「需要考高分的」。我們學文法、背單字、練發音,目的不外乎是考出好成績。但真正遇到外國人時,我卻經常因語流太快而聽不懂、無法即時回應,語言彷彿變成一種束縛,而不是橋樑。
後來我裸辭,實現自己「當全職學生」的夢,前往菲律賓學習英文,讓自己靜下來、單純為了交流而學。那段時間我第一次感受到語言作為「連結」的快樂。然而回到台灣後,很快又被糾正文法、發音不標準的聲音拉回:「欸,你那句不太對欸。」那時我不禁懷疑,語言真的需要這麼完美嗎?
直到搬到印尼後,一切又改變了。
因為還不會印尼語,英文成了我生活中唯一的通道。身為外國人的我,既不會被責怪印尼語不好,也不會被糾正英文文法和語調,這時的我終於不再需要用中文去「翻譯」出正確的句子,而是有機會直接用英文思考與表達。那種直覺式語言使用的過程,讓我感覺到自由,也讓我發現語言並不是固定的工具,而是活的。它會變形、會貼近你當下的身份與角色。
也就在這樣的語言切換中,我發現語言背後藏著更深的文化意識與人生經驗。
例如,我一開始不太能接受我們的陪玩姊姊在我呼喚她時總是回「apa?」——翻譯起來像是「幹嘛?」或「什麼?」在中文語境中,這樣的語氣常被解讀為不耐煩或不禮貌,讓我感到有些受傷。
但隨著我觀察越來越多當地人的溝通方式,我發現印尼人之間對話往往非常直接,用最簡單的詞彙互相連結。他們不太在意語氣是否完美,也不強調修辭與禮節,反而更能省去許多內耗與猜測。
這和中文講究「圓融、照顧對方感受」的溝通文化非常不同;而在歐美文化裡,很多人也可能只用一句簡短的「Yes?」來回應同樣的情境,這並非冷漠,而是一種開放的詢問語氣。
這些日常觀察讓我理解到:語言,是文化的反映,也是個人過去經驗的延伸。
一個人用什麼語氣說話、選擇什麼詞來回應,往往和他曾經怎麼被對待、在哪個社會中長大、怎麼被教育緊密相關。
更深層地說,我發現:
語言不只是我們說出的話,也是我們內在認知世界的方式。
我曾經很喜歡那些能振動心靈的文字語句,會在筆記本裡抄下喜歡的句子、貼在牆上提醒自己、甚至讓那些文字成為我的座右銘。但我也發現,當我還必須「翻譯」那些文字來理解與實踐時,那些話語其實還沒有真正進入我的生命。
直到我透過三語生活,用不同語言思考、感受、說話,在日常中一次次靠近自己和他人,我才明白——
真正的理解不是來自記住一段話,而是當你不再需要翻譯它、你就是它。
當我們不再執著於「說得對不對」,而開始關注「我說這句話,是誰在說?是什麼情緒在說?」當語言變成內在頻率的自然流動,而不是知識或標籤,那些我們曾經反覆閱讀的話語,才終於被我們活出來了。